此生一诺(中)

浅夏Surlinca:

 @斑驳骆离  @云关_雪栈 ,我觉得过年期间真是不适合写虐,虐不到点子上啊!!!!!掀桌(╯‵□′)╯︵┻━┻,卡了一下午加一晚上,还是觉得不怎么虐,楼主决定在春晚前要再试一次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




两个月有多久呢,不过数十回晨昏流转,于梅长苏而言,哪怕是命途最后的倒数,也并不显得短暂或者漫长。


 


三月春光好,他却依旧偎在炭火旁,有些出神地望着廊下逐渐褪去萧索的林竹。冬日的飞雪碎琼早已消释,这座宅邸正和广袤茫茫的山河大地一般渐露如画盎然。


 


再过几日,便是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。


 


他是有些漠然的,并不在意万物复苏之时,自己羸弱的病体却步步堕入截然相反的方向。可其他人在和暖熏风中却愈显沉痛哀伤的脸色,连带蔺晨也是如此,轻吵欢闹的鸟雀声里,他却在端来每一碗药汤时越来越沉默。整个苏宅就像困守在晴朗艳阳下的孤岛,格格不入。


 


何必呢,有人挣扎苏醒,自然有人踏入永夜。


 


萧景琰究竟还是默许了自己的提议,一如所料。


 


最后的这段日子,他们其实也还见过不少次。废太子和誉王的势力被灭,朝堂上干净了大半,可留下的担子却也不轻。秉烛夜谈纵论政务的日子还在,心境却再不复从前。过去的观点投契相谈甚欢,如今只剩下谋士为主君的出谋划策,梅长苏的徐徐谈吐从容如昔,眼前人的声线却单调干哑,眸中闪烁着无法掩饰的探寻、怀疑乃至厌恶。


 


厌恶梅长苏,也厌恶萧景琰。


 


是了,自己给景琰出了一个多么绝妙的难题。一个不知为何坚持辅佐自己,冷漠决绝到屡次触及底线的白衣谋士,一柄锋锐无匹,能荡除所有挡在赤焰昭雪前阻碍的利刃。无法除去其一,只能同时接受。


 


萧景琰曾说人情中若无真情,就算再多又有何用。如今被硬生生地教习,有些人从来无情,只是利器。


 


他会有多恨自己的妥协,不言而喻。


 


一年多的时间,对谈至酣畅兴浓时,萧景琰脸上的笑容其实很有当年清朗明亮的味道。可如今,每每抬首,入目皆是他冷漠僵硬的神色,目光中的设防偶尔会在不经意的时候,在梅长苏的心里不深不浅地扎上一针,他算了算剩下的日子,想着自己约莫是再也看不到景琰那样的笑了。口中说着不在意,可心底一片绵密的钝痛,先是无奈,再是伤感,无休无止地侵蚀,烧灼出实实在在的疼。


 


梅长苏最近嗜睡了很多,恍惚迷蒙间总是梦到些年少时的事情。


 


林殊十二岁的时候顽劣得紧,毁了不少东西,惹了多少麻烦,闯了数不清的祸。有一回林帅和晋阳公主大婚时梁帝赏赐的一对玉璧无端被摔碎了,房中只有林殊一人,却一口咬定自己与此事无关。林帅大怒,只当独子是畏于惩戒而不敢承认,便罚他跪在祠堂中思过,说是何时认错,何时才准他起来。


 


萧景琰偷偷溜进去看他,气鼓鼓的林家小殊拉着景琰的袖子一脸忿忿,“景琰,这真的不是我干的,我进去的时候它已经摔碎了啊!!!”


 


“我知道”萧景琰笑笑,把偷偷带给他的点心从怀里掏出来。


 


林殊抓了好几块塞进嘴里,一面狼吞虎咽,一面竟还问他,“你相信我?”


 


“你之前说过的哪句话我没相信你?”


 


“那以后呢?”


 


萧景琰看着林殊鼓起的腮帮子,笑着说了些什么。他眼神里的光亮,直到很多年后,梅长苏都还记得。


 


他说,只要你是林殊,我都相信你。


 


梅长苏从短暂的梦境中醒来,无奈地揉了揉眉心,怎么好端端的又梦到这些事。有时他也会想,这算不算一语成谶?只因自己已经面目全非,与昔年没有半点儿相似,所以,萧景琰的信任便如迷途的雁鸟再无归期。


 


见到静妃时的情境其实是和梅长苏所预料的差不多的,静妃切了脉,便泪流不止。


 


“静姨,您别哭了,等下景琰回来,要疑心的。”


 


“小殊,你身上的毒…...你可知道…….”


 


看着静妃掩面流泪,梅长苏抿紧了苍白的唇片,静姨痛心的泪水让他微微恍惚,脑海中忽而闪过母亲温柔的背影。


 


“静姨,我知道,我身边有最好的大夫,可谁都救不了我,我已经没有几天了……”


 


“火寒之毒源自十三年前,可你身体里另一种侵入筋脉脏腑的剧毒又是什么?难道……是在悬镜司?!”


 


“静姨,这都不重要……”梅长苏垂下目光,不愿解释。


 


看着他的样子,静妃也已明白了大半,“这件事景琰知道吗…….”


 


梅长苏抬起头,目光里满是郑重,“请您什么都不要告诉景琰,不论是有关林殊之事,或是关于梅长苏之死。”


 


“小殊,景琰他……”


 


“静姨您听我说,我本不该来见您的,可是情势所迫,我也不得不来了。如今朝中的情形远未到翻案的时机,我是定然等不到了。这件事我只能托付给您。”望着静妃眼中的沉痛怆然,仿佛自己心中的伤口也被重新撕开,“来九安山前,我已向言侯说明了一切,等到朝局平定,景琰大权在握之时,言侯会助我们一臂之力,安排金殿告首,为赤焰昭雪平冤。可在此之前,静姨,景琰还要靠您看顾,劝他莫要鲁莽冒进。朝堂之上波谲云诡,人心各异,和景琰本性相悖的事实在太多,这世上也只有您能劝阻他开解他,能够懂他心中的苦闷挣扎。除非是真正有把握的时刻,否则一字棋差满盘皆输,如今虽然夏江谢玉被除,可只要一日未翻案,始终存有变数,卫峥之事绝不能再出现第二次,只有您能稳得住景琰。”


 


“林殊不孝,未能亲手为赤焰为林家沉冤洗雪,只有仰仗言侯,您还有景琰了。”他不顾静妃的阻拦,执意跪倒在地,缓缓叩首。


 


静妃泣不成声,只得点头应允。


 


“我明白,你这么多年苦心孤诣的坚持,我一定会助景琰做成这件事,还所有亡者清名公道。”


 


“小殊,你心中是赤焰是景琰,可又置自己于何地呢……景琰这样误会于你,你心里又该有多苦…….”


 


梅长苏的神色略略黯淡,唇边牵起苦涩的笑容,“静姨,我没关系的,我……”


 


“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,从你小时候起就最恨别人的误解,何况那是景琰”,静妃的情绪激动,连同言语也破碎起来,“那是这世上你最盼着信你的人啊……”


 


“我……没事的…….他又不知道我是谁……是我自己要变成一个谋算人心之辈,又怎会……为了景琰的排斥而伤心……”


 


握着他的手,静妃红肿着眼眶,泪水划过颊边,“你在旁人面前要忍着,在静姨面前也还要逞强吗…….”


 


“……”他终是无法再说下去,眼前是他在这世上最亲近的长辈,所有掩藏的心绪如同幼时一般,在他们的眼前那样的明显。何况,他骗得过静姨,骗得过自己吗?


 


没有人知道,口中释然说着并不在意的他,有多少次在零乱的梦境里,只能任由萧景琰冷硬漠然的话语潮水般袭来。


 


苏先生,我不相信你。


 


“静姨,过会儿景琰一定会来询问您,还望您务必稳住心神。我和您都清楚他的性格,且不论他知晓我是林殊,后果会如何难以预料,即便我只是个谋士,若他清楚我中毒身亡的真相,他的后半生也必会愧疚难当。梅岭的一把火毁了那么多的人,活下来的,您,言侯,冬姐,我,霓凰,景琰,哪一个不是满身伤痛,这十三年,他已经失去了那么多快乐,帝王之路的余生已经够苦,莫要让他再尝如此遗恨痛楚。”


 


誉王兵发九安山的消息传来,震惊之余,梅长苏又暗道庆幸,这副破败的身躯,屈指可数的时日,终是能陪他闯过最后的关卡。他知道,若是此番安然无恙,便再无人能阻挡景琰的步伐。


 


三日,血染山峦,烽火熄灭后,新的开端自鲜血中破茧而生。


 


梅长苏见到萧景琰的时候,那人正自斟自酌。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辛劳让他看上去很疲惫,连着眼瞳中的迷茫伤感都那么清晰。


 


“苏先生深夜造访,有何事吗?”


 


“苏某是来向殿下道谢的,我的那位朋友,多谢殿下准苏某带离照料。”


 


“苏先生客气了,是我该感谢你与蒙大统领合力,共守猎山安危。苏先生身体不好,我饮此杯为敬。”


 


梅长苏看着萧景琰一口饮尽杯盏,暗暗慨叹,心下也清楚他这是为何。


 


为了权力,可以构陷忠臣,可以起兵谋反,可以父子相残,多少人的性命不过如草芥。


 


抬手摁住酒壶,止住对方借酒消愁的执拗,“殿下似乎有心事,春寒露重,殿下劳累好几日,不宜多饮。纵然苏某只是一介谋士,若殿下愿意,有些话还是可以听一听的。”


 


萧景琰随意笑笑,他大概是有些醉了,不然依着如今横亘在他们中间的裂痕,自己怎会有种冲动想真的和他上聊一聊,又或许只是翻腾的情绪太过汹涌,急切地需要一个出口。


 


“苏先生的那位朋友,很重要吧?”


 


“是,那位朋友,我一直很尊重他,视如兄长。”


 


“我也曾有过一位很重要的朋友……”这话只说了一半,萧景琰却愣愣盯着空了的酒杯沉默下来。


 


“殿下想不想聊一聊这位朋友?”


 


“苏先生想听?我还以为……”萧景琰又斟了一杯酒,未放下的酒壶被梅长苏接过。


 


酒液落入杯中的清冽声响好似吸引了萧景琰的视线,他的目光随着梅长苏执起的酒杯一路上移,停驻在他唇边几乎习以为常的谦卑淡然的浅笑。


 


“殿下大概觉得苏某满腹坏水,对已经故去的人,已成定局的事都没有什么兴趣吧。”他饮了一口酒,辛辣的味道顺着喉咙一路燃烧直至脏腑,“或许是吧,不过赤焰少帅林殊的故事,在下的确也想听一听。”


 


“不知,他是一个怎样的人。”


 


萧景琰的眼神迷离,似乎渴望穿透窗外浓厚的夜色,追上那人早已散尽的背影,他想了想,缓缓回答道,“那些形容苏先生大概也有所耳闻,于我而言,无人可比,生死不渝。”


 


“我们曾经约定一生戍守边疆。他说不喜欢人心间的猜度,厌恶权力倾轧和算计,情愿高歌烈酒,战死沙场。这个承诺,此生我是做不到了。”


 


他没有注意对方收紧的手指和越发苍白的脸色,“苏先生助我争夺帝位,我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?”


 


“殿下觉得这山河社稷该是什么样子的?”


 


“军人靖边报国,臣子富民兴邦,朝局清明,海晏河清。”


 


“若我说这就是我想要的,是苏某选择殿下为主的理由,殿下可相信?”


 


“苏先生真的相信有这样的朝局吗?”


 


“我相信”梅长苏直视萧景琰的双眼,“殿下或许觉得我的作为和我相信的理想相悖。那是因为这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达成。在殿下可以做到之前,有些算计,有些阴暗,是终究躲不开的。如今殿下还是亲王,羽翼未丰,尽管很多事殿下于苏某意见向左,但殿下仍旧需要我。有朝一日,殿下登基为帝,可大梁积弊数年,朝堂乌烟瘴气,要扭转百姓对为官从政的看法,要剪除每一个心怀鬼胎的朝臣,都不可能一日功成。于是在此之前,或许有很长一段时间,殿下不得不任用自己并不信任的人,不得不与错综复杂的势力虚以委蛇。这些人必然会在终局到来前被除去,可若无他们,或许要费上更长久的波折,付出更大的代价。”


 


萧景琰凝神看着他,这个人他似乎从来都看不懂。


 


“长路漫漫,殿下或许不得不忍耐,甚至暂时的妥协折中。可只有经得住黑暗而依旧能保存那颗赤子之心,才会有可能见到昔年祁王所构想的清平盛世。”


 


梅长苏举杯一饮而尽,“苏某方才所说的话,请殿下多做思量。自古都道帝王尊荣无匹,生杀予夺,可真正心系百姓的君主,又有哪个能肆意而为不做牺牲。如果四海升平的代价是殿下不得不弹压制衡,徐图而治,或许这就是值得的。”


 


“保家卫国是军人的信仰,可若无法延续这个承诺,既为帝王,那么天下当为一诺。既是生死不渝,必心灵相通。只要殿下心中宏愿野望不灭,热血赤焰不息,不论殿下如何抉择,相信都不会令他失望。”


 


这是萧景琰心底隐蔽的恐惧,参摄朝政,周旋于权势的纠葛。这真的是林殊愿意看到的吗?他为自己妥协于梅长苏而辗转反侧,却在听到这番话时蓦然心安。他不知缘由,也并不认为自己被彻底地说服,只是没来由地想道一句。


 


“多谢……”


 


“夜深了,苏某告辞。”梅长苏走到他的面前,恭整地拜下,视线有片刻的停留。


 


萧景琰忽然有种错觉,他眼底复杂祈盼的神色,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,那么像渡口遥望船只起航的人,即便知道这条路并无归途,却那么希冀着它能抵达彼岸。


 


一步步迈向黑夜中时,梅长苏的心中一片凄然,却也万分平静,把天下间最沉重的负担留给了身后之人,把命途中最大的眷恋留在苍凉的人世。


 


我不愿,可无能为力,但至少,我会在路的尽头等着你。


 


他知道那就是最后一面,回到苏宅,便昏迷不醒,他做不到了无牵挂,却终敌不过戛然而止的寿数。


 


梦境中一片朦胧,浓稠的白雾散去,眼前是林家府邸的大门。


青砖黛瓦,故景如旧。飘洒的雨丝带着料峭春寒。他站在门口,徘徊不前。


 


头顶有人撑开油纸伞,回首一袭红衣的景琰犹如他们不曾分别时的样子。


 


“小殊”


 


“你叫我什么……”


 


“小殊,怎么了?”


 


他低头看向盛满雨水的浅浅水洼,映出的是他挫骨削皮后的容颜。


 


“你终于……认得我了……”


 


景琰歪着头似是疑惑不解,“你在说什么啊,你又没变,我怎么会认不出?”


 


“那你现在可还信我……”


 


“我说过,只要你是林殊,我都相信。”他上前靠了靠,遮去所有袭来的春雨,“大家都在等我们,我带你回家。”


 


望向那扇梦中十三年未曾开启过的朱红大门,犹如疲惫的旅人终于结束了筋疲力尽的漂泊。


 


“好,我们回家。”




TBC




其实我是慎重考虑了一下要苏哥哥在这更死还是下更死的,后来出于欢欢喜喜过大年的考量,还是这里死吧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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