陛下瘋魔(八)

似錦:

11.


    咳,這件事說起來,得從二個月前,也就是大約十月初的琅琊閣開始說起。


    琅琊閣所在的琅琊山,地勢不高但地形崎嶇水氣十足,以致於終年雲霧繚繞;只要一入秋,氣候便濕冷異常,山路亦變得泥濘難行,若非武功高手或是熟悉山路者一般很難上山,因此前來問事人數通常都在此時節開始銳減,除了例行的情報收集工作外,十天半個月也難接待到客人。琅琊閣便趁此逐步進行修整屋舍鴿舍、案卷歸檔、年度結算、購置年貨等事項,表面雖然忙碌如昔,但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從人到鴿子,滿滿地都是期待過年的氣氛。


    藺晨少閣主今天也是在這種愉悅的氣氛中,與早晨的第一道陽光一同醒來。他覺得有些疲憊,想要躺下再睡會兒,但身邊的小傢伙把他踢下床,嘟嚷著「去練功」,又翻身把被子捲得更緊,他也只好摸摸鼻子乖乖梳洗,到屋外空地去例行練上幾趟劍譜做為一天的開始,順便反省自己年紀大了真的不能這樣玩。


    昨夜飛流留宿在他房裡,讓他卯足全力荒唐了大半夜--對啦對啦不知不覺就變成這樣了,大概是從那個沒良心的醒來逐漸復元的那陣子開始的吧,也兩三年有了,但並非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,飛流平日仍舊臭臉以對,也是很偶爾才答應他的要求。但是這樣就已經很夠了,意氣風發的藺少閣主臉頰明顯多了些肉,所幸為了不讓飛流嫌棄,身形控制得還不錯。


    練完劍,與沒良心及飛流用過早饍後,藺晨哼著小曲兒走進主閣準備辦公,卻愕然發現管事已恭候在內。


    「今天這麼早,有什麼緊急的事嗎?」


    「稟少閣主,今天一早、大門還沒開,便有人在門外等候了,這是他的問題。」管事將手上的木匣恭謹遞給藺晨,「屬下認為,少閣主應該看一看。」


    藺晨皺著眉頭打開木匣,取出一張折紙,打開來,只見上頭寫的不是問題,而是兩行字:


    「解鈴尚需繫鈴人


       心病還得心藥醫」


落款是當今太后懿印。


    來了啊…藺晨一手按按眉心,問道:「來者何人?」


    「大梁皇宮前內務總管高湛。」


    派這老東西來,靜太后若非勢在必得,就是窮途末路了。


    「請他到迎賓閣吧,他年紀大了,務必好生款待,我準備一下就去。」 


12.


    「高公公。」


    「藺少閣主。」


    「高公公,這天氣嚴寒,山路難行,您一大早上來,實在辛苦。」


    「受人之託,說不上辛苦。」


    「您的這個,可不是個問題,要琅琊閣回答什麼呢?」


    「老奴並非來要解答,是來要人的。」


    「高公公為難我了,琅琊閣從不做人口的生意。」


    「少閣主,老奴奉太后娘娘懿旨前來,請少閣主務必幫這個忙。」


    「高公公,請琅琊閣幫忙是有代價的。」


    「老奴明白,琅琊閣打算開價多少?」


    「太后娘娘能付給琅琊閣多少?」


    「當今聖上的性命如何?」


    躲在門外聽著藺晨與高湛虛虛實實過招的梅長蘇,一聽到高湛這句話,急了,馬上衝進來抓住高湛衣袖:


    「景琰怎麼了?景琰、皇上怎麼了?」


    「蘇先生!您、您果然沒死啊!太好了,太好了!」


    「高公公,皇上到底怎麼了?」


    「皇上目前還好,但,蘇先生若再不現身,或許皇上會成為大梁立國以來享年最短的帝王也說不定。」


    「怎麼可能?他身體那麼健康!」


    「高公公,您這樣說皇上,不妥吧。」藺晨在旁搖搖扇子。


    「太后娘娘交代,在琅琊閣內務必說實話說真話,所以老奴便把老奴的觀察講出來了。皇上他,案牘勞形,事必躬親,焚膏繼晷,最重要的是,無情無欲。皇上完全不享樂不休息,每天拖著朝臣不停工作著,像是被什麼東西驅趕著不要命了一樣。」


    「聽說一些老臣禁不起這樣的折騰,紛紛告老還鄉了吧?」藺晨又插嘴,被梅長蘇狠瞪一眼。


    「正是,而且連新晉的年輕官員,有些也累病了好幾次,大臣們已經開始抱怨。再這麼下去,恐怕造成朝局動盪。」


    「沒人勸他嗎?」


    「勸都勸過了。皇上有時會到林氏祠堂去待幾個時辰,但回來後又是原來的樣子。」


    「不能這麼蠻幹的,他怎麼會不知道…」


    「蘇先生,老奴認為,皇上不是不知道,而是他太急著實現他和某人的承諾,好…」


    「好去幹什麼!沒腦子!」


    「畢竟皇上以為您死了。如果您看到現在的皇上,一定不會覺得他是個活人。」


    「嘿,就說你沒良心吧,明明活得好好的卻一直賴在我這裡,那麼愛找死還拉一個皇上當墊背。」


    「你別吵!高公公,太后為什麼知道我詐死?」


    「太后不知道,只是一個願望而已,皇上的心病,她實在沒辦法了。若是必須借用鬼神的力量以保皇上安康,老奴相信她也會肯的。求求您了蘇先生,大梁需要皇上,皇上需要您啊。」


    梅長蘇放開高湛衣袖,搓起自己衣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回去?不回去?現身?不現身?都詐死這麼些年了,他並不介意繼續裝下去,可是景琰怎麼辦?


    高湛看了一會兒,輕輕地講了一句話,卻重重地砸在他心上,重得令他閉緊雙眼,把淚水鎖在眼眶裡。


    「失而復得,得而復失,這世間有誰受得了呢?」


    「高公公果真是明白人。」


    半晌,梅長蘇終於開口,緩慢而沉穩:「我回去,給我一點時間準備。」


    琅琊閣送走滿面淚痕的高湛後,梅長蘇聯絡了江左盟新任盟主,希望能將舊日部屬黎剛甄平吉嬸等人交給他,晏大夫行蹤不定便留了音信詢問其意願。新盟主是厚道人,一度還想將盟主之位還給他,但被他嚴辭拒絕,只同意在危難時提供建言。


    待金陵新居整頓得差不多時,也快過年了。出發前幾日,藺晨還吵著要跟蕭景琰收錢,這十幾年的診療費藥費、在琅琊閣白吃白住的費用等等還要算利息,差點在大冷天裡又被飛流潑一身濕。


    「喂喂,長蘇啊,說真的,」躲過飛流攻擊的藺晨,輕巧地回到梅長蘇面前,「都要過年了,你留下來一起吧,不差這幾日。」


    「你都要跟我算總帳了,我還能不趕緊走嗎?」


    「不然,你勸勸飛流留下來陪我過年,可好?」


    「我試試,你可不能欺負他。」


    「嘿,是誰欺負誰啊。過完年我就帶他去金陵找你啦。」


    回到金陵的梅長蘇,在城門前發了一會兒呆,幾年前穿過城門在這裡攪弄風雲,幾年後穿過城門,一心一意只為一人。但他還是低估了牛脾氣發作的蕭景琰,雙雙得了一個始料未及的難堪下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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